羽一住

那次有关人类探险队与Bestia在塔前冲突的后续影响比想象中要大，总部已经发来通知告诉近期Bestia们减少外出。“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，”桑迦罗心想，家里的食物和饮用水偏偏在这个时候都消耗完了，外出会是必然的。网络上的小道消息说是各个地方都爆发了针对Bestia的小型暴动。他有些焦躁起来，开始莫名的在客厅中间走来走去，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艾尔德里奇，而后者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。桑迦罗盯着他发呆，思绪扯得有些远，似乎是有点没想到抵触的Bestia的行为会这么激烈。但艾尔德里奇怎么会知道桑迦罗在想什么，他只是发觉到对方直直的视线扫在自己脸上，这是极其少有的事，艾尔德里奇的耳朵开始发红，如果没有面具，桑迦罗将会看到他同样绯红的脸颊。

艾尔德里奇低下头，有些羞涩的看着自己的手指，他感觉到一团阴影笼罩在自己的身上，还没反应过来，桑迦罗的手就伸向了艾尔德里奇的脸庞。他捧起了艾尔德里奇的脸，使他不得不正视桑迦罗的眼睛。艾尔德里奇感觉到一瞬间的意识模糊，好像他的大脑里忽然开始地震。“桑迦罗先生，正在抚摸我的脸，并不是在约定日。”想到这，艾尔德里奇的耳朵更烫了，而且开始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——他知道这样很失礼，但这就像一个积攒了很久的喷嚏，根本抑制不住。

桑迦罗的手指尖很凉，桑迦罗的掌心很柔软，桑迦罗的呼吸近在咫尺。天哪，艾尔德里奇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口。“怎么了？桑迦罗先生？”他小心翼翼的询问，但桑迦罗并没有搭理他：“摘下面具，艾尔德里奇。”艾尔德里奇乖乖照做，桑迦罗马上抱住了他，把他压向沙发背，轻轻跪坐在他的腿上，桑迦罗在艾尔德里奇耳边念叨：“你怎么这么烫？抱住我，我好冷。”

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。艾尔德里奇吞吞口水，感觉有点口干舌燥。除非是在发情期。现在刚好快入冬了。所以，是发情期吗？他僵硬的用胳膊覆盖上桑迦罗的后背，可是桑迦罗呼吸平缓，也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。但艾尔德里奇管不上这些了，如果想得再多一点，估计会要出现更尴尬的生理反应。要做个乖孩子，艾尔德里奇，要做个乖孩子。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着。那一天桑迦罗整整抱住他一个小时。

并不是什么发情期。桑迦罗发烧了。那天夜里，他感到浑身发烫，却依然抑制不住的冷到颤抖，而且脑袋里好像融化了一样痛到无法忍受。桑迦罗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生病了，这种情况近几年都没有出现过，他翻遍了药箱，那里少的可怜的几片阿司匹林已经过期很久。“真糟糕……”桑迦罗看了看表，九点钟，还不算太晚，他决定出门去药店。客厅里静悄悄的，并不知道艾尔德里奇有没有睡，但无所谓的，除非是艾尔德里奇本身需要，桑迦罗从来不会支使他去做跑腿的事。尤其是收到总部通知后，非常时期，如果让一个脾气不好的黑色Bestia小孩出去，势必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。“算了，毕竟我才是监护者。”

桑迦罗摘下了自己的面具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顶帽檐压的很低的帽子，他穿戴上了很厚的羊绒外套和围巾，走过客厅的时候，沙发角落那个小小的背影没有动弹。可能是睡着了。是的，此时艾尔德里奇正在做一个有关拥抱的梦。怀里的手机忽然震动，来电人是法尔尼斯。法尔尼斯。桑迦罗小心地压低了声音：“晚上好。嗯。嗯。是的，我正要出门去买。没关系。没关系。”这时候沙发上传来声音：“桑迦罗……”他没有理会。“不用特地来了，现在外面很乱，我这边问题不大，还应付得来。好。晚安。”

“桑迦罗先生。”艾尔德里奇从沙发上撑起身子，“您是要去买东西吗？”桑迦罗想了想，决定隐瞒自己发烧的事：“矿泉水没有了。”“我明天想喝海鲜粥，家里也没有了。”然后他试着模仿法尔尼斯教给他的那样询问：“你有什么想要的吗？我帮你买来。”他看到艾尔德里奇有些激动地绷直了身体：“桑迦罗先生！这种小事可以交给我来做。”桑迦罗摆了摆手，并不理会对方的好意：“那么我还是给你带上次的那种狗饼干吧。”然后出了门。

艾尔德里奇重新坐回沙发上，好像刚刚才有些清醒。与桑迦罗通话的法尔尼斯，他知道那是谁，桑迦罗的女朋友。虽然桑迦罗也说过，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并不能称为恋人：“恋人，爱人，男朋友，女朋友这是人类之间才会有的关系和称呼，我不是人类，所以我不是、也没办法成为法尔尼斯的男朋友。”但是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，除却这一层的隔阂，在艾尔德里奇眼里他们就是真正的恋人，而且艾尔德里奇相信，像桑迦罗这么优秀的Bestia早晚都会变成真正的人类。

因为发情期的生理需要，和性格使然，桑迦罗带过很多伴侣回家，有男性，但大部分都是女性，共同的特点是他们只会出现几次。桑迦罗从来不忌讳在艾尔德里奇的面前与人亲昵。那种时候，桑迦罗通常会回来的很晚，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也非常的响，然后艾尔德里奇听到两个人的脚步踉踉跄跄的走向客厅——当然不存在类似同事搀扶醉酒的桑迦罗回家的情况，毕竟他酒量差到从不敢喝酒。两个人会拥抱着靠在沙发背上接吻，而艾尔德里奇就在沙发的另一侧角落里一动不动，静静听着房间里充斥的羞耻的声音，当客人终于注意到艾尔德里奇的存在时，桑迦罗会很不在意的说：“不用管他，我们继续。”如果艾尔德里奇偶尔乖乖的睡在自己房间里，他还会在惊醒后听到更多。有一次桑迦罗带回来一个年轻的男孩子，可能和艾尔德里奇差不多大，在他们摔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就醒来了，他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天花板上的一小片灯光，客厅传来解纽扣的声音，迫不及待的挣脱衣物的声音，粗重的呼吸声和更暧昧不清的声音。“桑迦罗先生，你好美啊。”那男孩的声音带着一点羞涩。艾尔德里奇听到桑迦罗笑了。亲吻我，吻这里，男孩子撒娇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诱人。桑迦罗先生，唔，桑迦罗，声音变得含糊而尾调上扬，沙发开始有规律的摩擦，继而又掺杂了淫靡的水声，仔细听，还有亲吻和低喘的声音。最后以男孩造作又魅惑的叫声结束。艾尔德里奇已经闭上了眼睛，好像深深地喜欢着桑迦罗的人并不是自己似的，他满不在乎。

但法尔尼斯来过家里很多次，即使是像艾尔德里奇这种对外人毫不关心的人也对她记得很清楚。那是个大概三十几岁的女性，有着亚麻灰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，她总是涂深色的口红，看上去有些强势。最让艾尔德里奇印象深刻的是法尔尼斯每次来都会过来跟她说话，有的时候还会因为他的事责备桑迦罗：“你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子了？”“你怎么能让他天天都缩在这个沙发上呢？你都不跟他说话吗？”“小孩不能吃这种食品，你是怎么当爸爸的？”那时候艾尔德里奇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，偷偷地从刘海下面瞄。“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而已嘛！而且我也只是给他一定的建议。他可以提任何要求……”桑迦罗有些着急的辩解。“小孩子不是这么教养的，是不是我还要送你一本育儿指南？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。”法尔尼斯伸手去夹桑迦罗的鼻子，他吃痛的呜咽了一声：“唔……好痛。他已经成年了！不是小孩子了。而且，我不是他的父亲，Bestia也不需要父亲的嘛。”法尔尼斯斜了一眼桑迦罗，然后坐到艾尔德里奇身旁跟他聊天，再不去理桑迦罗。过了一会，桑迦罗揉着鼻子去拽她的袖子：“唔，法尔尼斯……”女人扭过头故作生气的样子，“好凶啊，法尔尼斯……”桑迦罗瘪着嘴，看上去无比的委屈。艾尔德里奇从来没见过他那种孩子气的表情。法尔尼斯噗嗤的笑出声。站起来轻轻搂住桑迦罗的肩膀，吻上了他的嘴唇。不知为什么，这种时候艾尔德里奇会有点难过，好像在橱窗外观望已久的那个玩具，最终被其他人买走了。

这街区附近，24小时营业的药店并不好找，桑迦罗忍受着高烧带来的头疼和寒冷，在街上慢步走着。街上几乎看不到别的路人，偶尔有几个也只是匆匆而过，当然，偶尔，也会在巷子口徘徊着一些流浪汉或闲杂人等。在桑迦罗以为自己就要晕倒在街边的时候，他终于看到了药店门口的灯箱，那光带着救世主般的亲切。“您好，我需要一些退烧药。”趁店员拿药的间隙，桑迦罗注意到店里还有两个人，闻上去散发着酒精的臭味，似乎是在买醒酒药。好巧不巧，偏偏他一瞥便撞上了其中一人的眼神，桑迦罗马上心虚的低下了头，压了压帽子。所幸那两个人买了药就离开了，安全起见，桑迦罗向店员要了一杯水吃了药，又在店里的椅子上歇了好一会才离开。

可是，那两个醉汉没有走远。按原路折返回家的时候，桑迦罗忽然被巷口窜出来的一个人用球棍狠狠的揍在脖子上。他连呜咽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摔倒在地，高烧外加这狠狠的一击，使得他除了呼吸什么都感受不到了。一瞬间的空白过后，是巨大的耳鸣声和眼前挥之不去的黑暗，但他很快明白，自己是在被人拖进一个小巷深处。“就是在药店的家伙，肯定是Bestia没错。”“真的假的？现在还有Bestia上街吗。”马上有人拽着桑迦罗的头发，扒开他的眼睛用手电筒去照。“哇，大丰收！真的是Bestia！快看，他的瞳孔还在收缩呢。”桑迦罗无力的张了张嘴，但他只感觉到口腔中腥甜的咸味。“喂，他流了好多血啊，不会要死吧？”“蠢货，流鼻血又不会死人。Bestia才不会这么脆弱。”那些人又叽叽喳喳的说了些什么，桑迦罗慢慢的弄清了，这是一些白天抵抗Bestia的激进人士。“如果是要钱的话，我可以全给你们，也不会报警。”桑迦罗艰难的说出这句话，但回应他的是重重的一巴掌。真是太糟糕了，再糟糕不过了。他的脸蹭着冰冷的地面隐隐作痛，只能做出最后的选择了。

即使忍受着高烧和伤痛，兽化的bestia也依然比人类强健很多。周围的人开始惨叫着四下逃窜。真是太不理智了。恐怕被人散播出去的话，会引来更多争端，但桑迦罗顾不上这些，在确认这些恶徒彻底离开之后，他恢复了人类的状态。他甚至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了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，桑迦罗拨通了家里的电话，对面则很快有了回应，“艾尔德里奇？出来接我吧。”